泥路

[山西]潞潞

　　两条大车的辙印

　　弯弯曲曲

　　昨夜的雨

　　没有把它们冲掉

　　马的蹄印

　　个个如碗

　　黎明时已经凉了

　　一只美丽的兔子

　　在昨夜的雨中

奔跑

　　你看马的蹄印上

　　绽开小小的梅花

　　我嗅到

　　一股温暖的

　　小动物的气息

　　不知它

　　可被无情的雨打湿？

　　推荐理由：

　　我们已经习惯于阅读在“载道”“言志”传统诗教观念下创作的诗。甚至认为诗歌创作的思维也都如高中作文一样，首先确定下所要传达的“道”（主题思想）或“情”，然后或构建意境、或综合运用种种写作技巧，将其“独具匠心”地传达出来即可。而欣赏诗歌，则是与此相逆的思维过程。实际上，这种诗歌创作方式也好、阅读方式也好，完全成了“绞尽脑汁”的智力过程。那么，有没有一种“纯诗”，其创作冲动来源于诗人生命与物象、意境的感性呼应；我们阅读时，也先是通过感觉体味到诗歌的美好呢？1980年代成长起来的山西诗人潞潞，便曾探索创作这样的“纯诗”。《泥路》可谓是其探索的代表作之一。

　　作品赏析：

　　潞潞在1980年代的诗歌探索，在全国备受瞩目。他曾明确表达过自己诗歌探索的主张：“诗可以改变我们和自然世界的某种关系。由于诗，人与他们面对的世界之间出现了另一个世界。这个世界不是眼睛可以看到，手指可以触摸的，但它的确可以感知。人在这里打开所有的窗子，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一切，获得了最大自由。人的这一建造带有玄想的性质，颇具形而上的意味。”（《诗刊》1986年11月号“青春诗论”）

　　在这一时期，潞潞创作了不少可以“感知”，但又让人“玄想”的诗。例如，他的《石头屋子》中写道：“我想有一座/牧羊人的/白石头屋子//离村寨远远的/离玉米田远远的/就盖在/光秃秃的原野//石头光滑/有无数理不清的纹理/我看着它们/在太阳下烤热/慢慢地斑驳//下雪的时候/站在屋子外面/听雪花落在石头上/沙沙的声响/直到我的双脚冻僵//如果起风了/我的屋子/会微微颤动/石头与石头/小心地摩擦/但是不必担心它会倒塌//我想有一座/牧羊人的/白石头屋子”。整首诗读来恬淡、纯粹，诗中对远离尘世、在岁月不居中恬然自存的“白石头屋子”的描绘，给人以超越世俗、旷远澄明之感。甚至会让人浮想联翩，想到古今中外类似的情趣。细细想来，这“情趣”似乎又是诗人“情志”的流露。尽管钱钟书先生曾指出，“热中人”也可以做“冰雪语”。但我们还是相信，先有心存旷远情志的诗人，才会有如此恬淡、纯粹的诗。而这，恰恰也是海子是海子、潞潞是潞潞最根本的原因。

　　这首《泥路》也是这样的一首“纯诗”。她让我们面对着昨夜雨中留下来的大车的辙印、马的脚印、兔子的蹄印出神，让我们既感受这个早晨的清新美好：“我嗅到/一股温暖的/小动物的气息”；又想象着大车、马、美丽的兔子甚至车夫，在昨夜雨中的遭遇：“不知它/可被无情的雨打湿？”阅读这样的诗，我们不必“绞尽脑汁”地去破解那些意象代表什么，只需要去感受诗中世界的清新美好，体味诗人对生活、万物那细腻的爱，便可。或许，其中也存有诗人的人生哲学？[张慎撰稿]